三月慕白

躲避.番外三「与妻书」

毕男走了，走的那天没有想象中的朦胧微雨。

和万千普通的日子一样，阳光正好。

她还是早于周雅文离开了这个世界，

走的时候倒是符合她的性格，

安静平和，淡淡的，像是花瓣落了地。

毕男临走的时候是握着周雅文的手的，

没什么遗憾，没什么痛苦。

眼里有着不舍，有着担忧，但更多的是安抚。

她深邃的眼眸，无论过了多少年，

都有穿透一切的力量。 

这一生，携手四十载，足够了。

周雅文也不再风华正茂，

安安静静的坐在病床边，

时不时用棉签擦着她干裂的唇。

眼含笑意，看着她离开，她知道她舍不得，

可是她不想她带着担忧走。

生老病死，人间轮回。

逃不过的。

周雅文用她熟悉的嗓音诉说着她们一点一滴相遇的故事，诉说着她曾经不为人知的心动，诉说着她们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。

只是床上的人再不会有回应了。

心脏监视器终于发出报鸣声，滴---

刺耳的宣告着一个生命物理意义上的离开。

是的，物理意义上。

对于周雅文来说，毕男从来不会离开。

溶于血液，与她共存。

周雅文的眼眶还是湿润了，

她起身在医生没来之前，

郑重的吻在了毕男的额头上。

褪下了自己手中的戒指，戴在了毕男的左手。

又将毕男的戒指交换在了自己手上。

她们共同抚养了一个女孩，那个孩子和毕男很像，孤儿院里周雅文第一眼就看到了她，站在最边上，不争不抢。

她叫毕雅。

小名木兮，山有木兮木有枝。

当初起这个小名，毕男还曾说过，

心悦君兮，我又不是不知道。

最后却还是没拗过周雅文，就这么叫了下来。

后事交给毕雅去料理，

周雅文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回了家，

回到了一起居住了四十年的屋子。

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，

怎么就空了呢。

门口的衣架上还挂着毕男常穿的那件浅棕色大衣，她啊，这一辈子都穿的这么素雅。

老了老了，还是一样。

走进厨房，没吃完的饭菜还剩了一些，

只是再没人收拾起来，唠叨着剩下的食物要放到冰箱里。

这个屋子，每一寸缝隙里都有毕男的味道，

周雅文感到无法呼吸，转身进了书房。

你瞧，毕男平日练字的钢笔还放在桌面，

是不是没水了呀，平时毕男总不记得给钢笔灌水，周雅文摇摇头上前把钢笔旋转开。

怎么还是满的呢。

哦，已经没人再用它写字了。

周雅文抚摸着那只钢笔，放在了怀里，死死的抓着，仿佛抓着毕男最后的气息。

眼泪无声滑落，滴在地上啪嗒的声响，

无人知晓。

第一次周雅文觉得这个房子怎么这么大啊，

毕男你藏在哪里了呢。

周雅文坐在毕男平日练字的书桌前，

郑重的摊开一页信纸。

「与妻书」

致我的妻子：毕男。

我很少称呼你为妻子，这么多年，

我会叫你亲爱的，爱人，毕男，师傅。

但极少称呼你为我的妻子，是我太胆小了。

你离开之后，我很好，有认真吃饭，

只是早上做菜的时候总是忘记放盐，

年纪大了，记性不是很好。

不知道你那边要不要自己做饭。

我白日会读些书，大多是你看过的，

你喜欢读飞鸟集，前几天我又拿了出来，

看见你在书内页的标注，

我原来竟不知道你都写过这些小字，

我会慢慢读完你读过得书，

在字里行间寻找你的记忆。 

前几天毕雅来看我，带了几束花，

是你喜欢的木槿花。

其实我曾经喜欢的是风信子，她不知道。

不过想来你也不知道，因为和你在一起之后，

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。

对了，黄佳前几天也来看你了，顺便陪我聊聊天，她也很怀念我们一起执飞的日子，那时候她其实是怕你的，你说好不好笑。

那些年，除了我，谁没被你吓到过。

可是你的温柔，只有我知道。

今天早上我把我们的卧室打扫了一下，竟然喘了几口粗气，平时你做这些我竟然不知道如此辛苦，终究是我疏忽了。

快到冬天了，也不知道你那边冷不冷，

你体寒，夏日手都总是冰凉的，

一到冬天我总是提前给你的杯子泡好枸杞水。

你不喜甜，红枣我后来都是偷偷放的，

泡的差不多了背着你捞出来。

这事到最后也没告诉你，你可别怪我。

不过你那么聪明，也许早就知道了吧。

我记得冬日里出门的时候我喜欢牵你的手放在我上衣口袋，一开始你还总是害羞，你不知道你低头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。

我每次都会心动。

现在我照顾不到你，你要照顾好自己。

别让我担心。

我不在你身边，想来怎么样你都是冷的，

你定然又要笑我自恋，可是……

我想听你亲口笑骂我。

不过没关系。

我会去陪你的，你别急。

明天，我去陵园看你，你那么爱干净，

肯定受不了自己住的地方尘土飞扬。

我们以后一起，去天上吧，

去看风，看海，看花。

毕男，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后悔的事，

只是遗憾我不能年长于你，这一生都靠你照拂，

你我之间，始终是你付出的多些。

可是我又怕，我年长于你，先走一步，

这孤零零的人世间，留你独活，更是残忍。

我舍不得。

我隔阴阳许下来生，你可应我？

你放心，我很好，

只是很想你。

纸被我打湿了，有些不好写了，

墨水也有些淡了，今天就写到这吧。

有些话，我们见面说。

（注：风信子的花语：不敢言明的爱.无望的爱

         木槿花：是2009年袁老师的国语专辑中的一首歌，袁老师采访中说它的花语是：温柔的坚持）

全文完。